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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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所有人都擡起頭, 望向城墻上那個巨大的缺口。
比整棟房子還大的頭伸進來，漆黑的瞳孔像是兩個大洞。
“那……那是……”哆哆嗦嗦的聲音。
無數修士陷入永生難忘的恐懼中，僵硬停在原地。
龍琛等人躲掉飛濺來的巨石, 他擡頭望去。
那半邊天空，已完全暗下來，和另一邊的朗朗青天涇渭分明。散開的閃電劃破黑暗, 化為璀璨而美麗的紋路，變幻無窮。
“哥哥，他也會雷電。”白皎看向那個大個子, 滿臉羨慕。
“沒錯，註意安全。”龍琛抱住白皎跟在混劍仙身後跑。
整個淩城已經亂了，破碎的城墻磚石砸在房屋上，修士們仿佛被驚起的麻雀, 全都升到空中, 面朝巨物震撼恐懼。
法陣破了。這座千年小城可能毀於一旦, 這條為人類抵禦獸潮的防線必須由修士來堵上。
仙盟的領導們迅速召集高階修士，攔住那頭站在城墻外的巨獸。
剛剛聚集在一起的眾位大能們再也顧不上什麽黑狼, 紛紛離去。眼前這頭巨獸看上去危險性比綠蛟龍更大，他們能逃, 徒子徒孫定逃不掉。
祁長老沖龍琛一點頭, 劍光一閃，消失在天際。
“師父？”龍琛沖混劍仙揚了揚下巴。
“臭小子, 你還笑得出來, 不知道有多危險？”混劍仙伸手，想給龍琛腦殼敲一下。
龍琛躲開。他知道, 現在他們的危機暫時解除，但遠談不上安全。
“白皎！”沒人攻擊, 大黑狼就能迅速跑到白皎身邊，他眼角掛血，爪子踩在地上留下血爪印。
“狼狼，你回去睡覺吧。”白皎看了覺得可憐，想把大黑狼收起來。
大黑狼拒絕，仍留在原地，沒有進入洞府。
“那家夥很強，我帶你跑吧，這裏不安全。”大黑狼昂頭，圓圓黑黑的眼睛看著白皎。
他說話間，一道巨龍似的雷電劈在淩城正上空。
透明的法陣顯現出亮光，替城中無數修士擋下這擊。
法陣上靠近城墻那邊的破洞很明顯，那頭巨獸若再來幾下，這法陣就將維持不住。沒了防護法陣，有幾個修士能抗住這雷霆一擊呢？
“不，我要跟哥哥一起。”白皎往龍琛懷裏縮了縮。她大約是在場最輕松的一個，在龍琛的保護下，還沒受過傷，不曾感到死亡的威脅。
“你先休息，我會護她安全，有事叫你。”龍琛掏了把靈丹給大黑狼。
大黑狼的傷極重，這些靈丹對他而言只是聊勝於無，不過這時候能多一分力量都是好的。
大黑狼擡頭看向龍琛的眼睛，深不見底。他無法理解這個人類，不過打算信他一回。點點頭，消失在原地。
“轟！”閃電在上空發出巨響，巨獸的爪子再次拍下。
城墻上的磚石四分五裂，能飛躍小半個城池再落下。
龍琛擡頭，那巨獸像是個肥胖的巨人，用兩只前爪在空中亂揮，擊打那些如蚊子般的修士。
“出城！出城！”一聲聲高呼響起。
仙盟的修士駕駛飛劍在空中劃過，高聲傳音，“法陣支撐不住了，修補趕不上它破壞的速度！有行動能力的修士，都趕緊出城，引開妖獸，別讓它再攻擊。”
“不要。”一名修士緩緩跪下，抱頭垂淚，渾身都散發著絕望。
龍琛把目光移回來，看向混劍仙，“走吧。”
他駕起飛劍，沿著地面低飛，尋找出城的大部隊。
“哎，不是，剛剛他們那般緊逼，我們為什麽要聽話？”混劍仙嘴上不滿地嘟囔著，不緊不慢跟在龍琛身邊。
出城，沒有防護法陣，面對這不知名巨獸的一擊，大多數修士都難以幸存，還要面對危機四伏的獸潮。往誇張一點說，讓他們出去引開巨獸，就是讓一部分人去送死。
不過，他們必須得這麽做。
若所有人都躲在城中，那巨獸就只會盯著這一個地方攻擊，防護法陣遲早破掉，他們同樣會死。
出城引開妖獸，仙盟這邊繼續修補法陣，還可能保住在城中無法動彈的傷患。
龍琛兩人很快匯入大部隊中，此時所有人都滿臉憂慮，擔憂自己的小命是不是還能保得住，哪怕是剛剛對龍琛劍拔弩張的修士們，也再沒有心情擡頭看他們一眼。
出了城，就要面對潮水一般的妖獸群。不過此刻，千軍萬馬都比不上那頭巨獸。
近處看不清全貌。只能看到大柱子一樣的巨腿在地上移動，敵我不分地把腳邊的人或妖獸都碾成肉醬。
混劍仙抓住龍琛的肩膀，一個閃身，他們飛遠了些。
“是頭熊唉。”白皎好奇地張望。
和她一樣是白色的，但那毛像是鐵刺，有血肉碎塊插在上面。腦袋相比於其龐大的身體算小的，動作不算靈活，可他的四爪上都有雷電纏繞，每一擊都能造成雷暴。
和攻擊隱秘的綠蛟龍不同，雷暴巨熊身體龐大擁有無可匹敵的力量，再加上毀滅性極強的雷暴，完完全全的暴力，還皮糟肉厚，對陣眾多修仙界巨擘都不落下風。
混劍仙面露凝重，“這家夥修為和我差不多，不過，想殺死它，太難太難了。”
他說話間，又見數道劍光刀光劈在巨熊身上。
龍琛擡頭，直面靈氣肆虐的風，細數那些招式中哪個來自於祁長老，哪個來自於烈刀門老祖。
對巨熊來說，區別不大。他的身上並未出現明顯的傷口，像是疼得巨吼一聲，一爪拍落一名大能修士，雷暴過後，掉下些黑灰。
這就是妖獸的強悍。妖獸們在修煉前期比人類慢得多，許多要修煉上百年才能開啟靈智，更沒有像人類這樣齊備的修煉功法。不過到了後期，各個妖獸都是毀天滅地的存在。據說，曾有妖龍鬧得天下大亂，差點滅世。
像這樣的雷暴巨熊，只要不撞到仙盟總部天衍派萬劍派這樣的頂級勢力，足以輕松毀滅一切。
白皎看到巨熊像拍蒼蠅一樣打落一個個人類修士，感到既羨慕又解氣。這些人剛剛還在為難龍琛，現在簡直不堪一擊。只是，若她能擁有這樣大的體型和力量，能親自幫龍琛出氣就好了。
祁長老被一道雷電劈落，他感到身體的麻痹。他眉頭緊鎖，仰頭看向巨熊。
這是他有生以來面對的最強大的敵人之一。這般強悍的身體力量，還伴生有攻擊性極強的雷，真是深受上天寵愛的妖獸啊。
“結劍陣！”他冷聲道。
數位劍尊向他圍攏，一柄巨劍緩緩結成，帶著滅世的氣息，斬向巨熊。
龍琛的眼裏亮起興奮的光，他還在劍道上踏步前進，能看到這種幾乎是人世間至強的劍道，是極其難得的機緣。
無數修士擡頭，看向那渾天一劍。若論戰鬥力，沒有哪個勢力敢說能硬得過萬劍派。
這人界至強的一劍，能幫助他們克敵，拯救無數修士的生命，豎起人類抵禦獸潮的防線嗎？
巨熊似是感到了這恐怖的氣息，他連忙扭轉身體，將無數飛在空中的人類或妖獸打飛，這般巨大，可速度竟然不慢。
劍陣虛化的巨劍仿佛長了眼睛似的，牢牢鎖定巨熊，跟著快速調轉方向，再斬。
巨熊避無可避，人類修士們就要勝利了嗎？
“冷。”白皎往龍琛懷裏縮了縮，仍探著頭，在混劍仙給他們的防護罩裏，安全而興奮地觀看這場曠世大戰。
龍琛伸手，接住從空中飄落的一片雪花，是很冷。再擡眼，整個世界已變成雪白。
那劍停住了。幽藍色的巨大冰塊凍住了靈氣巨劍。
哢哢哢哢哢，堅冰正在快速破碎。
不過，巨熊也有了足夠的反應時間，他一爪揮過去，帶著無數閃電雷霆，重重擊打向萬劍派眾人。
小小的修士人影四散而落，生死不知。
龍琛的眉頭聳起。
白色的冰雪世界裏，狂風呼嘯，大雪亂飛。獸潮的速度受到了影響，雪花未能澆熄它們眼中的紅光。依舊瘋狂地沖擊向人類修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雪地上綻放開一朵朵鮮紅的梅花，被大雪遮蓋又綻放。
“又一個大妖。”此時的混劍仙已完全沒有了平時的不正經，面色肅然，脊背崩得筆直，不常露面的斷劍也讓他握在手中。
一頭巨熊已讓諸多大能無從下手，再來一個，這防線還能扛得住嗎？如讓獸潮沖入人類腹地，必將是生靈塗炭，再加上幾頭毀天滅地的大妖，說不定就是人類末日。
無數修士都紅了眼，緊張到顫抖，不斷地扭頭，用神識掃來掃去，生怕一頭大妖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那必將瞬間喪命。
可滿目蒼白，風吹雪舞，低等級的妖獸如泥石流沖擊而來，哪有什麽另一只大妖？
巨熊跳開，稍微遠離了淩城，依舊在放肆地搞破壞。
“還我孩兒。”像是風嘯，聲音飄忽不定。
可極具穿透力和震懾力，仿佛刺入眾多修士們的靈魂深處。
“還我孩兒。”這聲音像是在哭。
白皎擡頭，四處張望。她感到這個聲音裏濃濃的悲傷，聽著聽著，她也感到眼眶有些酸。
“何方妖孽！”數位大能各自持法寶武器，分列散開，守望相助。牽制巨熊遠離淩城，也要防止再有什麽大妖向淩城進攻。
這是人類最強的防線，再向前就有凡人的村莊，有人口密集的人類都市，無數弱小的凡人們，根本不堪一擊，會瞬間在大妖的攻擊下化為虛無。
他們不能退！
“把我的孩兒交出來！”一道白光閃過。
數位佇立在淩城前方的大能們全都變成冰雕。
他們的前面，一頭妖獸顯形，是頭體型正常的雪豹。渾身雪白有黑色斑點，在大雪中極難用肉眼看清。
“交出我的孩兒，要不然就讓開，讓我去找我的孩兒。否則就把你們殺光！”
雪豹咆哮一聲。
冰雕們應聲炸裂，顯露出一位位大能，他們的氣息虛弱了許多，身上呈現出冰裂一般的血痕，有的人都要站不穩。
雪豹消失在原地。
忽的，一聲巨響。震天動地的靈氣炸裂聲。
雪豹在其中顯形，向後滾了兩下，看上去有點狼狽。
數位大能從城中飛出。
中間的一位舉起手中的劍，沖天，靈氣從劍尖而出，破空而去。
吸引了在場所有修士們的註意力。
“諸位道友聽令，不惜一切代價，滅殺妖獸。”
“共抗強敵，護我淩城！”
雄渾的聲音在山間回蕩，眾多修士都震住了，而後眼中爆發出極強的戰意。
他們各自操控法寶，施展各種武器，釋放各類法術，面向最近的妖獸。
此時，蔣蒼終於摸到了龍琛身邊。之前在城中大黑狼出現的時候太亂，他和龍琛等人走散。出城後，好不容易，邊打邊跑，才找到龍琛。
“龍琛，還好找到你們了，現在要怎麽辦？”他握緊兩把長劍，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作為一個天榜高手，在這種強度的戰鬥中，也只是邊緣性人物，一不小心就可能變成炮灰。
他是挺想跑的。可此時四面都是獸潮，想跑都不容易。他覺得還是跟著龍琛靠譜。
“你忘了，我們來這裏有什麽目的？”龍琛把白皎塞入懷中，在冰天雪地裏，胸口那一塊毛茸茸格外溫暖。
“抗擊獸潮？”蔣蒼小心翼翼地說。
龍琛快速點了下頭，“活命要緊，先跑再說。”
蔣蒼大喜，舉著雙劍，跟在龍琛身後。
活下來才有戰鬥力，在主戰場，有頂級實力的大妖在，他們幫不上任何忙，被任何一道攻擊波及到，都會喪命。獸潮源源不斷，換個地方，依然能做出他們的貢獻，沒必要在這裏貢獻血肉。
混劍仙握緊斷劍，停在原地，看向龍琛向前奔跑的身影。
想到剛剛龍琛對他笑著說，“你還是留在這裏，用處更大。”
他還在遲疑，龍琛繼續說，“我看你挺想去的，就不要再違背自己的想法。別管其他人怎麽想，他們不服，你就打到他們服，好不好？”
龍琛拍了拍他拿斷劍的手，“放心吧，我的劍也不是白練的，只要不是太倒黴還是有幾分自保能力。我又不傻，打不過，我會跑。”
“我會活著來見你，我說過我要成為至強，絕不會食言。”龍琛笑，眼裏卻沒光，“你可不要先走了哦。”
混劍仙收回自己的目光，仰頭看向離得極近的大熊，這就是人界至強吧？
他一甩手中的斷劍，迅速升空飛上去，沖著大熊的要害，重重斬下。
在被大熊拍飛的一剎那，混劍仙想，他和龍琛很像。
他們的外表完全不同，少年如清風明月俊朗無暇，他簡直像個乞丐。
可是，他們都一樣，哪怕上天極少垂憐，哪怕整個世界都與他們背離，他們仍然還會握緊手中的劍，堅守心中的道。
哪怕最後是錯的，他仍在這個時候做出無悔的選擇，去守護這些會背叛他的人們。
哪怕龍琛剛剛被逼至絕境，也未曾選擇與正道修士們背離。
他們都曾傷心過，但仍會堅持。
遠處，龍琛蔣蒼二人正在遠離主戰場。
有這樣想法的修士不在少數，各個門派勢力也紛紛組織門下弟子，邊打邊跑。
飛了老遠，仍能看到淩城附近的曠世大戰，除了有法陣的淩城外一切都被夷為平地。
好消息是，獸群們也被飛走的修士們所吸引，追著他們轉移，極大地減輕了淩城的壓力，眼看著那裏的靈光漸漸盛大，應是法陣正在逐漸修覆。
戰鬥，每時每刻都在發生。
他們就像是落在大海中，被低階妖獸組成的狂風大浪所沖擊，還有一頭頭聞到鮮血追來的巨鯊，隨時都會發出致命一擊，將他們擊碎。
蔣蒼的旋風雙劍都快把自己轉暈，他幾乎都要不能呼吸，仍麻木地一下下出擊。
龍琛也是一樣，一刻不能停下，停下手就會抖，會被妖獸咬住受傷。
他的速度極快，踩在飛劍上靈活得像是一陣風，快速收割著妖獸們的生命，讓那些妖獸眼中的紅光歸於平靜。
兩人化作兩道劍光，劈開巨浪，在獸潮中快速前進。
吸引了不少修士們的註意力，任誰看了都要誇讚一句“好強”。
在這獸潮中，多少人在苦苦支撐，每一個呼吸都有人喪命，人人都遍體鱗傷，能像龍琛二人這般的並不多。
陶宣等人還算不錯，本身實力強，之前也算有了對抗獸潮的經驗。
“龍兄弟，等等！”陶宣帶著幾個天衍派弟子追上龍琛。
龍琛沒有回話，他仍在戰鬥，手中的利劍已不再鋒利，卻絲毫不影響他斬殺一頭頭瘋狂的妖獸。
想要活，就得殺。此刻他們的目的談不上抗擊獸潮拯救蒼生，他們只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活下來而已。
往大山深處走，妖獸的數量反倒沒有外面那麽多。
不過大多數修士的靈力和體力也都到了極限，一個接一個倒下。
陶宣都為同伴的死感到麻木了。許多未曾熟悉的人剛剛和他並肩戰鬥過，轉眼就死在妖獸之口。他卻眼睜睜地看，什麽都不能做，連保住自己的性命都及其困難。
他的身上有最高品級的靈丹，還有許多備用的法寶武器，就連那頭兇獸蠱雕也被他放出來過一次，戰鬥後很快重傷不得不收了回去。
就是他這樣資源豐富、靠山雄厚的修士都會感到非常吃力，更別說其他人呢。
一同過來的修士數以千計，此刻周圍的沒多少了，只要他閑下來就能很快數清。不見的人是跑掉了嗎，還是葬身於妖獸之口？
陶宣轉頭，看向一邊的龍琛。
他深藍的袍子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一張臉仍然清俊，甚至因為添上的幾道血痕更多了些美麗。他的劍上已不常亮起靈光，想必靈力也接近枯竭，可擊殺妖獸的速度完全不慢。他是在用身體力量和劍本身的鋒利度，這比用靈力要難得多。
何況，這樣下去，體力也會很快耗盡。
陶宣感到了一些絕望。他身上還有老祖留下的護身符，也許能幫他一個人活下去。
忽的，山林間響起長長的聲音。
陶宣眼中露出驚喜。
“龍琛，快走，是仙盟的信號，讓我們去匯合。”
龍琛轉身砍翻兩頭撲上來的妖獸，喚來一旁同樣是血人的蔣蒼，跟著陶宣等人一起飛去。
沒錯，他的靈力和體力都即將枯竭，此刻也不過是咬著牙在支撐。他不後悔，只是可惜這些妖獸身上的靈材都入了同類的肚子，不能幫他攢攢家底。還有，在場應該沒有人記錄吧，他殺的妖獸不比蔣蒼少，說不定也能上天榜。
不遠處，有個閃爍著靈光的法陣，龍琛進入後，認出帶頭的正是林長老。
仙盟的長老們在這山間支起了個法陣，讓快到窮途末路的修士們有個喘息的空間。
修士們一個接一個進入，他們擠在一起，沒有人說話，都第一時間坐下打坐吃藥，恢覆靈力，此刻多回覆一分，也許就能幫助他們在獸潮中活下去。
片刻後，龍琛是最先恢覆好的，他走出法陣，就在附近繼續和洶湧的獸潮戰鬥。
打到最後一滴靈力枯竭，他再回到法陣，周而覆始，不知過了幾個晝夜。
白皎睡醒了又繼續睡，她同樣很擔憂，但她不知道該怎樣讓這獸潮結束。
遠處，靈光漫天，讓黑夜如同白晝一般明亮。
那是人類大能修士們和大妖們的戰鬥，天空中時常閃過綠光，應該是那頭綠蛟龍也參與其中。
三頭人界頂端實力的大妖，饒是這裏的人類大能再多，也很難戰勝。
戰鬥一直在持續。
山林間，這個小小的法陣，成了不少修士們的庇護所。
可即使他們暫且留下性命，眼看著法陣裏的地方越來越寬敞，許多人的精神都要崩潰了。
“我敢說，這是近千年來最兇猛的一場獸潮。”這修士抹著眼淚。
眾人沈默，或多或少，他們各自都有同門好友或師長在這次獸潮裏喪生。獸潮太慘烈了，他們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個未知數。
對前途的迷茫，戰鬥帶來的疲累，面對無盡獸潮的無力，幾乎要擊垮了許多人的意志，有的人躲在法陣裏好多天都沒有出去過。
“不是。我記得我小時候那次，妖獸沖進了我們的村子，我一家人都死了，所有認識的人都死了，那次才是最慘的。”有修士大哭著說，“幸虧師尊把我撿了回去，讓我活下來，教我功法修煉，可是他怎麽也死在這次獸潮中了？”
修士們一個跟著一個哭起來。
龍琛靠在一塊大石頭上，默不作聲。
“五年前那次獸潮，她死了，我覺得再也沒有比那更糟糕的事了。”另一個修士嘆息道。
周圍的人安靜下來，仔細聽他說話。
“我們都太渺小了，這種事情落在誰頭上，都是滅頂之災，誰也阻止不了。”
修士們大都開始痛哭。
林長老作為這裏的掌權人，他張著嘴巴，卻不知道能說些什麽，讓這些修士們心裏好受一點。在他眼裏，同樣是前途未蔔。
白皎從龍琛懷裏探出頭，看向這些垂頭喪氣的人們。他們被烏雲籠罩，被噩夢纏身，無法掙脫，甚至連呼吸都困難。
滿滿的，都是血腥味，透明的法陣外面仍是發瘋似的用頭撞擊法陣的妖獸。
白皎的心像被人抓在手裏，她難過，擔憂，悲傷。
她很同情這些絕望的人類，他們這樣弱小，很容易就被獸潮吞噬淹沒，可仍在艱難地求生。
她也同情大片大片死亡的妖獸，這樣發瘋並非他們本願。
可要怎麽辦，才能讓陰霾消散，讓絕望褪去？
“你們聽到那個聲音了嗎？”有人問，“就是那個像哭一樣的聲音。”
“是雪豹吧？”
“沒錯，是誰偷走了雪豹的孩子？真是千古罪人！若沒有這件事，或許就沒有獸潮了吧？”
絕望的人像是在溺水，連根稻草都想抓住。
有人附和，有人沈默。
有人弱弱地回應：“你們也都看到了，雪豹那麽強，要是你們，看到頭雪豹幼崽，能忍住不抓嗎？”
“我不會！這個時候說這種話，我看就是你或者你認識的人抓走了雪豹幼崽吧？”
眾人開始憤怒地互相指責，直至吵起來。
在喧鬧中，趴在龍琛腳邊的大黑狼擡起頭，他休息過後擔心白皎的安全，便又出來了。
他問白皎：“你看到了吧，人類都是這樣的。”
此刻的白皎很難過，她問龍琛雪豹是怎麽回事。
龍琛說出自己的猜測。可能是有修士在鎮龍山脈裏歷練，捉走了雪豹的孩子，也許是殺掉取皮毛和骨血了，也許是契約成靈獸。
龍琛低頭看白皎，這話是現實而殘忍的，但他必須告訴白皎，讓她知道有可能面對的情況。他還感到一陣後怕，如果當初拿了那神器卷軸的不是自己，是別人契約了白皎，會怎樣對待她呢？
白皎卻不是因為他們的話而難過。
小雪豹離開了娘，他的娘不顧生命安危也要突破人類的防線去找他。
自己的娘呢？爹呢？哥哥呢？
她離家出走後這麽久，怎麽沒有親人來找她？
她擡頭，眼裏滿是淚光，問龍琛，“哥哥，要是我走丟了，你會來找我嗎？”
“會，無論你在哪兒，我都會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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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擡起頭, 望向城墻上那個巨大的缺口。
比整棟房子還大的頭伸進來，漆黑的瞳孔像是兩個大洞。
“那……那是……”哆哆嗦嗦的聲音。
無數修士陷入永生難忘的恐懼中，僵硬停在原地。
龍琛等人躲掉飛濺來的巨石, 他擡頭望去。
那半邊天空，已完全暗下來，和另一邊的朗朗青天涇渭分明。散開的閃電劃破黑暗, 化為璀璨而美麗的紋路，變幻無窮。
“哥哥，他也會雷電。”白皎看向那個大個子, 滿臉羨慕。
“沒錯，註意安全。”龍琛抱住白皎跟在混劍仙身後跑。
整個淩城已經亂了，破碎的城墻磚石砸在房屋上，修士們仿佛被驚起的麻雀, 全都升到空中, 面朝巨物震撼恐懼。
法陣破了。這座千年小城可能毀於一旦, 這條為人類抵禦獸潮的防線必須由修士來堵上。
仙盟的領導們迅速召集高階修士，攔住那頭站在城墻外的巨獸。
剛剛聚集在一起的眾位大能們再也顧不上什麽黑狼, 紛紛離去。眼前這頭巨獸看上去危險性比綠蛟龍更大，他們能逃, 徒子徒孫定逃不掉。
祁長老沖龍琛一點頭, 劍光一閃，消失在天際。
“師父？”龍琛沖混劍仙揚了揚下巴。
“臭小子, 你還笑得出來, 不知道有多危險？”混劍仙伸手，想給龍琛腦殼敲一下。
龍琛躲開。他知道, 現在他們的危機暫時解除，但遠談不上安全。
“白皎！”沒人攻擊, 大黑狼就能迅速跑到白皎身邊，他眼角掛血，爪子踩在地上留下血爪印。
“狼狼，你回去睡覺吧。”白皎看了覺得可憐，想把大黑狼收起來。
大黑狼拒絕，仍留在原地，沒有進入洞府。
“那家夥很強，我帶你跑吧，這裏不安全。”大黑狼昂頭，圓圓黑黑的眼睛看著白皎。
他說話間，一道巨龍似的雷電劈在淩城正上空。
透明的法陣顯現出亮光，替城中無數修士擋下這擊。
法陣上靠近城墻那邊的破洞很明顯，那頭巨獸若再來幾下，這法陣就將維持不住。沒了防護法陣，有幾個修士能抗住這雷霆一擊呢？
“不，我要跟哥哥一起。”白皎往龍琛懷裏縮了縮。她大約是在場最輕松的一個，在龍琛的保護下，還沒受過傷，不曾感到死亡的威脅。
“你先休息，我會護她安全，有事叫你。”龍琛掏了把靈丹給大黑狼。
大黑狼的傷極重，這些靈丹對他而言只是聊勝於無，不過這時候能多一分力量都是好的。
大黑狼擡頭看向龍琛的眼睛，深不見底。他無法理解這個人類，不過打算信他一回。點點頭，消失在原地。
“轟！”閃電在上空發出巨響，巨獸的爪子再次拍下。
城墻上的磚石四分五裂，能飛躍小半個城池再落下。
龍琛擡頭，那巨獸像是個肥胖的巨人，用兩只前爪在空中亂揮，擊打那些如蚊子般的修士。
“出城！出城！”一聲聲高呼響起。
仙盟的修士駕駛飛劍在空中劃過，高聲傳音，“法陣支撐不住了，修補趕不上它破壞的速度！有行動能力的修士，都趕緊出城，引開妖獸，別讓它再攻擊。”
“不要。”一名修士緩緩跪下，抱頭垂淚，渾身都散發著絕望。
龍琛把目光移回來，看向混劍仙，“走吧。”
他駕起飛劍，沿著地面低飛，尋找出城的大部隊。
“哎，不是，剛剛他們那般緊逼，我們為什麽要聽話？”混劍仙嘴上不滿地嘟囔著，不緊不慢跟在龍琛身邊。
出城，沒有防護法陣，面對這不知名巨獸的一擊，大多數修士都難以幸存，還要面對危機四伏的獸潮。往誇張一點說，讓他們出去引開巨獸，就是讓一部分人去送死。
不過，他們必須得這麽做。
若所有人都躲在城中，那巨獸就只會盯著這一個地方攻擊，防護法陣遲早破掉，他們同樣會死。
出城引開妖獸，仙盟這邊繼續修補法陣，還可能保住在城中無法動彈的傷患。
龍琛兩人很快匯入大部隊中，此時所有人都滿臉憂慮，擔憂自己的小命是不是還能保得住，哪怕是剛剛對龍琛劍拔弩張的修士們，也再沒有心情擡頭看他們一眼。
出了城，就要面對潮水一般的妖獸群。不過此刻，千軍萬馬都比不上那頭巨獸。
近處看不清全貌。只能看到大柱子一樣的巨腿在地上移動，敵我不分地把腳邊的人或妖獸都碾成肉醬。
混劍仙抓住龍琛的肩膀，一個閃身，他們飛遠了些。
“是頭熊唉。”白皎好奇地張望。
和她一樣是白色的，但那毛像是鐵刺，有血肉碎塊插在上面。腦袋相比於其龐大的身體算小的，動作不算靈活，可他的四爪上都有雷電纏繞，每一擊都能造成雷暴。
和攻擊隱秘的綠蛟龍不同，雷暴巨熊身體龐大擁有無可匹敵的力量，再加上毀滅性極強的雷暴，完完全全的暴力，還皮糟肉厚，對陣眾多修仙界巨擘都不落下風。
混劍仙面露凝重，“這家夥修為和我差不多，不過，想殺死它，太難太難了。”
他說話間，又見數道劍光刀光劈在巨熊身上。
龍琛擡頭，直面靈氣肆虐的風，細數那些招式中哪個來自於祁長老，哪個來自於烈刀門老祖。
對巨熊來說，區別不大。他的身上並未出現明顯的傷口，像是疼得巨吼一聲，一爪拍落一名大能修士，雷暴過後，掉下些黑灰。
這就是妖獸的強悍。妖獸們在修煉前期比人類慢得多，許多要修煉上百年才能開啟靈智，更沒有像人類這樣齊備的修煉功法。不過到了後期，各個妖獸都是毀天滅地的存在。據說，曾有妖龍鬧得天下大亂，差點滅世。
像這樣的雷暴巨熊，只要不撞到仙盟總部天衍派萬劍派這樣的頂級勢力，足以輕松毀滅一切。
白皎看到巨熊像拍蒼蠅一樣打落一個個人類修士，感到既羨慕又解氣。這些人剛剛還在為難龍琛，現在簡直不堪一擊。只是，若她能擁有這樣大的體型和力量，能親自幫龍琛出氣就好了。
祁長老被一道雷電劈落，他感到身體的麻痹。他眉頭緊鎖，仰頭看向巨熊。
這是他有生以來面對的最強大的敵人之一。這般強悍的身體力量，還伴生有攻擊性極強的雷，真是深受上天寵愛的妖獸啊。
“結劍陣！”他冷聲道。
數位劍尊向他圍攏，一柄巨劍緩緩結成，帶著滅世的氣息，斬向巨熊。
龍琛的眼裏亮起興奮的光，他還在劍道上踏步前進，能看到這種幾乎是人世間至強的劍道，是極其難得的機緣。
無數修士擡頭，看向那渾天一劍。若論戰鬥力，沒有哪個勢力敢說能硬得過萬劍派。
這人界至強的一劍，能幫助他們克敵，拯救無數修士的生命，豎起人類抵禦獸潮的防線嗎？
巨熊似是感到了這恐怖的氣息，他連忙扭轉身體，將無數飛在空中的人類或妖獸打飛，這般巨大，可速度竟然不慢。
劍陣虛化的巨劍仿佛長了眼睛似的，牢牢鎖定巨熊，跟著快速調轉方向，再斬。
巨熊避無可避，人類修士們就要勝利了嗎？
“冷。”白皎往龍琛懷裏縮了縮，仍探著頭，在混劍仙給他們的防護罩裏，安全而興奮地觀看這場曠世大戰。
龍琛伸手，接住從空中飄落的一片雪花，是很冷。再擡眼，整個世界已變成雪白。
那劍停住了。幽藍色的巨大冰塊凍住了靈氣巨劍。
哢哢哢哢哢，堅冰正在快速破碎。
不過，巨熊也有了足夠的反應時間，他一爪揮過去，帶著無數閃電雷霆，重重擊打向萬劍派眾人。
小小的修士人影四散而落，生死不知。
龍琛的眉頭聳起。
白色的冰雪世界裏，狂風呼嘯，大雪亂飛。獸潮的速度受到了影響，雪花未能澆熄它們眼中的紅光。依舊瘋狂地沖擊向人類修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雪地上綻放開一朵朵鮮紅的梅花，被大雪遮蓋又綻放。
“又一個大妖。”此時的混劍仙已完全沒有了平時的不正經，面色肅然，脊背崩得筆直，不常露面的斷劍也讓他握在手中。
一頭巨熊已讓諸多大能無從下手，再來一個，這防線還能扛得住嗎？如讓獸潮沖入人類腹地，必將是生靈塗炭，再加上幾頭毀天滅地的大妖，說不定就是人類末日。
無數修士都紅了眼，緊張到顫抖，不斷地扭頭，用神識掃來掃去，生怕一頭大妖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那必將瞬間喪命。
可滿目蒼白，風吹雪舞，低等級的妖獸如泥石流沖擊而來，哪有什麽另一只大妖？
巨熊跳開，稍微遠離了淩城，依舊在放肆地搞破壞。
“還我孩兒。”像是風嘯，聲音飄忽不定。
可極具穿透力和震懾力，仿佛刺入眾多修士們的靈魂深處。
“還我孩兒。”這聲音像是在哭。
白皎擡頭，四處張望。她感到這個聲音裏濃濃的悲傷，聽著聽著，她也感到眼眶有些酸。
“何方妖孽！”數位大能各自持法寶武器，分列散開，守望相助。牽制巨熊遠離淩城，也要防止再有什麽大妖向淩城進攻。
這是人類最強的防線，再向前就有凡人的村莊，有人口密集的人類都市，無數弱小的凡人們，根本不堪一擊，會瞬間在大妖的攻擊下化為虛無。
他們不能退！
“把我的孩兒交出來！”一道白光閃過。
數位佇立在淩城前方的大能們全都變成冰雕。
他們的前面，一頭妖獸顯形，是頭體型正常的雪豹。渾身雪白有黑色斑點，在大雪中極難用肉眼看清。
“交出我的孩兒，要不然就讓開，讓我去找我的孩兒。否則就把你們殺光！”
雪豹咆哮一聲。
冰雕們應聲炸裂，顯露出一位位大能，他們的氣息虛弱了許多，身上呈現出冰裂一般的血痕，有的人都要站不穩。
雪豹消失在原地。
忽的，一聲巨響。震天動地的靈氣炸裂聲。
雪豹在其中顯形，向後滾了兩下，看上去有點狼狽。
數位大能從城中飛出。
中間的一位舉起手中的劍，沖天，靈氣從劍尖而出，破空而去。
吸引了在場所有修士們的註意力。
“諸位道友聽令，不惜一切代價，滅殺妖獸。”
“共抗強敵，護我淩城！”
雄渾的聲音在山間回蕩，眾多修士都震住了，而後眼中爆發出極強的戰意。
他們各自操控法寶，施展各種武器，釋放各類法術，面向最近的妖獸。
此時，蔣蒼終於摸到了龍琛身邊。之前在城中大黑狼出現的時候太亂，他和龍琛等人走散。出城後，好不容易，邊打邊跑，才找到龍琛。
“龍琛，還好找到你們了，現在要怎麽辦？”他握緊兩把長劍，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作為一個天榜高手，在這種強度的戰鬥中，也只是邊緣性人物，一不小心就可能變成炮灰。
他是挺想跑的。可此時四面都是獸潮，想跑都不容易。他覺得還是跟著龍琛靠譜。
“你忘了，我們來這裏有什麽目的？”龍琛把白皎塞入懷中，在冰天雪地裏，胸口那一塊毛茸茸格外溫暖。
“抗擊獸潮？”蔣蒼小心翼翼地說。
龍琛快速點了下頭，“活命要緊，先跑再說。”
蔣蒼大喜，舉著雙劍，跟在龍琛身後。
活下來才有戰鬥力，在主戰場，有頂級實力的大妖在，他們幫不上任何忙，被任何一道攻擊波及到，都會喪命。獸潮源源不斷，換個地方，依然能做出他們的貢獻，沒必要在這裏貢獻血肉。
混劍仙握緊斷劍，停在原地，看向龍琛向前奔跑的身影。
想到剛剛龍琛對他笑著說，“你還是留在這裏，用處更大。”
他還在遲疑，龍琛繼續說，“我看你挺想去的，就不要再違背自己的想法。別管其他人怎麽想，他們不服，你就打到他們服，好不好？”
龍琛拍了拍他拿斷劍的手，“放心吧，我的劍也不是白練的，只要不是太倒黴還是有幾分自保能力。我又不傻，打不過，我會跑。”
“我會活著來見你，我說過我要成為至強，絕不會食言。”龍琛笑，眼裏卻沒光，“你可不要先走了哦。”
混劍仙收回自己的目光，仰頭看向離得極近的大熊，這就是人界至強吧？
他一甩手中的斷劍，迅速升空飛上去，沖著大熊的要害，重重斬下。
在被大熊拍飛的一剎那，混劍仙想，他和龍琛很像。
他們的外表完全不同，少年如清風明月俊朗無暇，他簡直像個乞丐。
可是，他們都一樣，哪怕上天極少垂憐，哪怕整個世界都與他們背離，他們仍然還會握緊手中的劍，堅守心中的道。
哪怕最後是錯的，他仍在這個時候做出無悔的選擇，去守護這些會背叛他的人們。
哪怕龍琛剛剛被逼至絕境，也未曾選擇與正道修士們背離。
他們都曾傷心過，但仍會堅持。
遠處，龍琛蔣蒼二人正在遠離主戰場。
有這樣想法的修士不在少數，各個門派勢力也紛紛組織門下弟子，邊打邊跑。
飛了老遠，仍能看到淩城附近的曠世大戰，除了有法陣的淩城外一切都被夷為平地。
好消息是，獸群們也被飛走的修士們所吸引，追著他們轉移，極大地減輕了淩城的壓力，眼看著那裏的靈光漸漸盛大，應是法陣正在逐漸修覆。
戰鬥，每時每刻都在發生。
他們就像是落在大海中，被低階妖獸組成的狂風大浪所沖擊，還有一頭頭聞到鮮血追來的巨鯊，隨時都會發出致命一擊，將他們擊碎。
蔣蒼的旋風雙劍都快把自己轉暈，他幾乎都要不能呼吸，仍麻木地一下下出擊。
龍琛也是一樣，一刻不能停下，停下手就會抖，會被妖獸咬住受傷。
他的速度極快，踩在飛劍上靈活得像是一陣風，快速收割著妖獸們的生命，讓那些妖獸眼中的紅光歸於平靜。
兩人化作兩道劍光，劈開巨浪，在獸潮中快速前進。
吸引了不少修士們的註意力，任誰看了都要誇讚一句“好強”。
在這獸潮中，多少人在苦苦支撐，每一個呼吸都有人喪命，人人都遍體鱗傷，能像龍琛二人這般的並不多。
陶宣等人還算不錯，本身實力強，之前也算有了對抗獸潮的經驗。
“龍兄弟，等等！”陶宣帶著幾個天衍派弟子追上龍琛。
龍琛沒有回話，他仍在戰鬥，手中的利劍已不再鋒利，卻絲毫不影響他斬殺一頭頭瘋狂的妖獸。
想要活，就得殺。此刻他們的目的談不上抗擊獸潮拯救蒼生，他們只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活下來而已。
往大山深處走，妖獸的數量反倒沒有外面那麽多。
不過大多數修士的靈力和體力也都到了極限，一個接一個倒下。
陶宣都為同伴的死感到麻木了。許多未曾熟悉的人剛剛和他並肩戰鬥過，轉眼就死在妖獸之口。他卻眼睜睜地看，什麽都不能做，連保住自己的性命都及其困難。
他的身上有最高品級的靈丹，還有許多備用的法寶武器，就連那頭兇獸蠱雕也被他放出來過一次，戰鬥後很快重傷不得不收了回去。
就是他這樣資源豐富、靠山雄厚的修士都會感到非常吃力，更別說其他人呢。
一同過來的修士數以千計，此刻周圍的沒多少了，只要他閑下來就能很快數清。不見的人是跑掉了嗎，還是葬身於妖獸之口？
陶宣轉頭，看向一邊的龍琛。
他深藍的袍子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一張臉仍然清俊，甚至因為添上的幾道血痕更多了些美麗。他的劍上已不常亮起靈光，想必靈力也接近枯竭，可擊殺妖獸的速度完全不慢。他是在用身體力量和劍本身的鋒利度，這比用靈力要難得多。
何況，這樣下去，體力也會很快耗盡。
陶宣感到了一些絕望。他身上還有老祖留下的護身符，也許能幫他一個人活下去。
忽的，山林間響起長長的聲音。
陶宣眼中露出驚喜。
“龍琛，快走，是仙盟的信號，讓我們去匯合。”
龍琛轉身砍翻兩頭撲上來的妖獸，喚來一旁同樣是血人的蔣蒼，跟著陶宣等人一起飛去。
沒錯，他的靈力和體力都即將枯竭，此刻也不過是咬著牙在支撐。他不後悔，只是可惜這些妖獸身上的靈材都入了同類的肚子，不能幫他攢攢家底。還有，在場應該沒有人記錄吧，他殺的妖獸不比蔣蒼少，說不定也能上天榜。
不遠處，有個閃爍著靈光的法陣，龍琛進入後，認出帶頭的正是林長老。
仙盟的長老們在這山間支起了個法陣，讓快到窮途末路的修士們有個喘息的空間。
修士們一個接一個進入，他們擠在一起，沒有人說話，都第一時間坐下打坐吃藥，恢覆靈力，此刻多回覆一分，也許就能幫助他們在獸潮中活下去。
片刻後，龍琛是最先恢覆好的，他走出法陣，就在附近繼續和洶湧的獸潮戰鬥。
打到最後一滴靈力枯竭，他再回到法陣，周而覆始，不知過了幾個晝夜。
白皎睡醒了又繼續睡，她同樣很擔憂，但她不知道該怎樣讓這獸潮結束。
遠處，靈光漫天，讓黑夜如同白晝一般明亮。
那是人類大能修士們和大妖們的戰鬥，天空中時常閃過綠光，應該是那頭綠蛟龍也參與其中。
三頭人界頂端實力的大妖，饒是這裏的人類大能再多，也很難戰勝。
戰鬥一直在持續。
山林間，這個小小的法陣，成了不少修士們的庇護所。
可即使他們暫且留下性命，眼看著法陣裏的地方越來越寬敞，許多人的精神都要崩潰了。
“我敢說，這是近千年來最兇猛的一場獸潮。”這修士抹著眼淚。
眾人沈默，或多或少，他們各自都有同門好友或師長在這次獸潮裏喪生。獸潮太慘烈了，他們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個未知數。
對前途的迷茫，戰鬥帶來的疲累，面對無盡獸潮的無力，幾乎要擊垮了許多人的意志，有的人躲在法陣裏好多天都沒有出去過。
“不是。我記得我小時候那次，妖獸沖進了我們的村子，我一家人都死了，所有認識的人都死了，那次才是最慘的。”有修士大哭著說，“幸虧師尊把我撿了回去，讓我活下來，教我功法修煉，可是他怎麽也死在這次獸潮中了？”
修士們一個跟著一個哭起來。
龍琛靠在一塊大石頭上，默不作聲。
“五年前那次獸潮，她死了，我覺得再也沒有比那更糟糕的事了。”另一個修士嘆息道。
周圍的人安靜下來，仔細聽他說話。
“我們都太渺小了，這種事情落在誰頭上，都是滅頂之災，誰也阻止不了。”
修士們大都開始痛哭。
林長老作為這裏的掌權人，他張著嘴巴，卻不知道能說些什麽，讓這些修士們心裏好受一點。在他眼裏，同樣是前途未蔔。
白皎從龍琛懷裏探出頭，看向這些垂頭喪氣的人們。他們被烏雲籠罩，被噩夢纏身，無法掙脫，甚至連呼吸都困難。
滿滿的，都是血腥味，透明的法陣外面仍是發瘋似的用頭撞擊法陣的妖獸。
白皎的心像被人抓在手裏，她難過，擔憂，悲傷。
她很同情這些絕望的人類，他們這樣弱小，很容易就被獸潮吞噬淹沒，可仍在艱難地求生。
她也同情大片大片死亡的妖獸，這樣發瘋並非他們本願。
可要怎麽辦，才能讓陰霾消散，讓絕望褪去？
“你們聽到那個聲音了嗎？”有人問，“就是那個像哭一樣的聲音。”
“是雪豹吧？”
“沒錯，是誰偷走了雪豹的孩子？真是千古罪人！若沒有這件事，或許就沒有獸潮了吧？”
絕望的人像是在溺水，連根稻草都想抓住。
有人附和，有人沈默。
有人弱弱地回應：“你們也都看到了，雪豹那麽強，要是你們，看到頭雪豹幼崽，能忍住不抓嗎？”
“我不會！這個時候說這種話，我看就是你或者你認識的人抓走了雪豹幼崽吧？”
眾人開始憤怒地互相指責，直至吵起來。
在喧鬧中，趴在龍琛腳邊的大黑狼擡起頭，他休息過後擔心白皎的安全，便又出來了。
他問白皎：“你看到了吧，人類都是這樣的。”
此刻的白皎很難過，她問龍琛雪豹是怎麽回事。
龍琛說出自己的猜測。可能是有修士在鎮龍山脈裏歷練，捉走了雪豹的孩子，也許是殺掉取皮毛和骨血了，也許是契約成靈獸。
龍琛低頭看白皎，這話是現實而殘忍的，但他必須告訴白皎，讓她知道有可能面對的情況。他還感到一陣後怕，如果當初拿了那神器卷軸的不是自己，是別人契約了白皎，會怎樣對待她呢？
白皎卻不是因為他們的話而難過。
小雪豹離開了娘，他的娘不顧生命安危也要突破人類的防線去找他。
自己的娘呢？爹呢？哥哥呢？
她離家出走後這麽久，怎麽沒有親人來找她？
她擡頭，眼裏滿是淚光，問龍琛，“哥哥，要是我走丟了，你會來找我嗎？”
“會，無論你在哪兒，我都會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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